没错,在今日的文比中,方逸思忖再三,选择了抄诗。
天家择婿,最重人品,自己当众来了这么一出抄诗,显然无论如何,此番择婿,方逸都铁定落选。
皇帝可以容忍公主的夫婿无能,但绝不能容忍他是一个道德低下之人。
众目睽睽之下,方逸选择了自毁。
果然,一首诗念完后,众人的反应和方逸完全一致,全场鸦雀无声,寂静得仿佛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被人听到一般。
看着周围目瞪口呆的众人,和脸上突然露出异常惊讶神色的遂平公主,方逸心中只觉得一阵难过,但是同时也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
啪的一声响动传来,众人抬眼望去,却是坐在一旁的张岱一不小心掉落了手中茶盏。
张岱号陶庵老人,是明末清初著名的文学家和史学家,其性格方正,人品正直。
只见他嘴唇哆嗦着站起身来,伸手指着方逸,手指颤抖着,一时竟说不出来话。
哦,看来是把老人家给气得狠了,方逸暗自想道,只是他就这么大反应,稍后恐怕就是皇帝下令,派人将自己逐出紫禁城吧?
“你,你……,这首诗真的是你作的?”张岱声音颤抖着问道。
方逸厚着脸皮点了点头,既然要演道德败坏,那就演到底。
“不错,这正是在下所做之诗,不知老人家有何指教?”方逸硬着头皮说道。
两行老泪突然便从张岱的脸上簌簌而下,他虽然流泪,脸上却是欢欣不已的表情,“好诗啊,好诗!没想到老朽有生之年,居然还能听到这样的好诗!”
“此诗堪称千古名篇!”
“方公子大才,请受老夫一拜!”张岱一边说着,一边郑重其事地给方逸施了一个大礼。
方逸吃惊之下,急忙回礼道:“当不起当不起,在下才疏学浅,当不起老先生的大礼。”
“如何当不起?”张岱抬起头来,浑浊的老眼中,突然就有精光闪现,“方公子此诗,构思新奇,风格秾丽,乃是我大明几百年来难得一见的好诗,如何当不起老夫这区区一礼?”
看着一脸恳切,眼角犹自还有泪痕的张岱,方逸一时间风中凌乱。
不是吧?我是在抄袭啊?我这样明显的抄袭,你作为一代大儒,居然还在朝堂上睁眼说瞎话,公然为我遮掩此事?
又哭又笑的,这演技,方逸准备给张岱打十分,这绝对是影帝水准。
啪的一声,坐在张岱旁边的大儒钱谦益一拍桌子,也站起身来,脸上满是激动之色。
看来终于有人看不下去,准备出头揭穿自己了,方逸顿时心中暗喜。
钱谦益在文学上的成就比张岱更高,他是明末清初诗坛的盟主之一,此外他也是东林党的领袖之一,可以说,这是一个无论在政坛还是诗坛,都举足轻重的大人物。
方逸充满希翼地望向钱谦益,等待他揭穿自己。
“好,果然好诗!方公子这首诗,缠绵悱恻,优美动人,我大明开国以来,此诗可为第一!”
面对先后两位文坛巨擘的称赞,方逸一动不动,神色淡然。
在场众人顿时便对这位年纪轻轻却宠辱不惊的少年更升起了几分钦佩。
看看人家,做出这样的好诗,又得到文坛巨擘的如此夸赞,居然还能这么冷静,这么……,嗯,面无表情,这番养气功夫当真了得。
信王朱由检不禁惭愧地低下了头,他深深地感受到,自己和方世兄在胸襟气度上的巨大差异。
迎着众人热切的目光,方逸表面镇定,实际脑袋里一团浆糊。
原以为自己抄袭古诗,以求落选,乃是不按常理出牌。
不过还好,拿唐朝的诗到明朝装逼,也不是没有穿越者干过这种事。
但方逸万万没有想到,周围的这帮人,比他更不按常理出牌。
居然就把方逸抄袭的这首诗,给大大地夸赞了一遍。
为了顺应皇帝的心意,为了奉承皇帝,这些人,难道就一点气节都没有了么?连这么指鹿为马,颠倒黑白的事情也做得出来?
方逸顿时便对明末官场的黑暗,有了新的认识。
看来不但是官场,便是大明文坛,也早已不是一片净土。
方逸的脸色有些尴尬,他很心虚,虽然众人对他一片夸赞,但方逸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明白众人都是在陪自己演戏。
随后方逸又听到扑通一声,一旁的陈子龙突然跪倒在地,一脸激动地对方逸施礼说道:“方先生如此大才,陈子龙高山仰止,心服口服,还请先生不要嫌弃在下愚钝,在下愿拜方先生为师,为先生门下走狗!”
看到此情此景,方逸身子一晃,差点没站稳。
他敏锐地感觉到,今天的事情,有些不简单。
如果说张岱和钱谦益是为了奉承巴结皇上,而信口雌黄,吹捧自己,也还勉强能说得过去。
但陈子龙明显是和自己争夺公主的竞争对手,他居然因为这首诗,要主动向自己拜师,显然,这其中必有缘由。
懵逼中的方逸很快便回过神来,他敏锐地意识到自己起初的想法完全错误。
虽然说钱谦益此人在历史上,并不是一个很有气节的人,但他也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当众颠倒黑白支持自己。
毕竟像他这样的大儒,地位已经很高,犯不着为了巴结皇帝而牺牲自己的名声。
而陈子龙此人,方逸略有了解,此人非常正直,并且很有民族气节,面对强势的清兵,他勇敢地组织人手率军抵抗,失败后他宁死不屈,跳入水中以死殉国。
像这样的人,也是绝不会为了自己的仕途,而做出今日的这种拜师举动。
所以,事实真相只有一个。
那就是这首‘锦瑟’,只怕在这个时空的大明历史上,真的没有出现过!
看着周围神色激动而热切的众人,以及脸上明显露出嫉恨之色的齐赞元,方逸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不知这算不算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方逸有些悔恨地想道。